山路十八彎，小清卻一點也不緊張，阿森的車開得很穩，在他旁邊總是安心的。

山路比較急的時候，她安安靜靜看著窗外，好像沈默也不是很尷尬的事情。路況稍好時才開口問：“你怎麽會來這兒？”

“來找你。”

“別開玩笑了。”他工作那麽忙，哪有時間從北京跑到大西南來。

阿森笑笑：“我把公司賣了。”

小清愕然轉頭看他，他臉色平靜地看著前面的路：“然後來這裏處理一點工作。”

小清沒弄明白，把公司賣了，然後來這裏處理工作？他把公司賣貴州山村了？這是賣還是拐賣？

不用看她，也能想到她現在瞪著眼睛懵圈的樣子，阿森說：“聽我慢慢說。”

新媒體平臺是阿森這幾年一手做起來的，且不說他自己舍不得，就算是為了手下的人和那些訂閱用戶也不可能說放棄就放棄。可他並不擅長經營，也深知憑借他和這個小小的自媒體很難做得更大更穩定。從去年年底最後見過小清之後，他就開始著手處理這件事，最後找到了一個還不錯的東家，收編了他的自媒體小公司。

他指點小清拿他的手機看一個APP，阿森換了手機，上面沒有小清的指紋解鎖，但數字密碼依然沒變。小清找到這個APP看了看，有景點推薦，有門票住宿優惠，有拼團活動，還有一部分攻略。阿森介紹說，這個APP是新東家的，其中有兩個板塊是阿森帶著他的團隊負責，自媒體依然保留，和APP的內容有交叉也各自獨立。

這個APP做得文藝又精致，小清很喜歡。自媒體太碎片化，APP卻做出了體系，又省去了阿森很多經營上的煩惱，小清暗暗感嘆，他這一步走得真好。

“所以，你要來處理什麽工作？”小清問。

“約稿。”

小清反應了一下，才好像明白了一點：“向我約稿？”大半年主要在瘋跑，險些忘記了自己作家的身份。

阿森點點頭，很快說起來：“要做得精致，肯定不能少真正的好文章，我手頭有不少作者，寫文化的，寫風情的，還缺個寫故事的。就是普通的文章，作為感性的攻略來讀，所以不用有做攻略的壓力，想寫什麽就寫什麽。公司有很多合作的酒店旅社，你的稿子一旦錄用，就可以報銷在當地的住宿費。話說你那幾十萬編劇費，也禁不住你這樣掏住宿費和路費對不對，不如找個報銷順便掙點外塊，考慮一下？”

小清聽他長篇大論地說完，噗嗤笑了：“你以前就這麽和人談生意的？這麽直白的利誘？”

“怎麽是利誘，分明是曉之以理。如果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動之以情。”阿森說著松開握方向盤的右手來拉小清的手，小清飛快地抽出手來在他手背拍了一下：“好好開車。”

阿森只得重新握住方向盤，拉手不成卻依然說下去：“順便說一下，如果你不肯供稿也沒關系，我回頭打個報告商量一下，給你個VVVIP卡，按照給我的標準給你打折，反正是家屬。”

很誘惑的條件啊，小清看著窗外，兀自揚起嘴角笑了，卻說：“得看看貴公司的誠意，我再考慮一下吧。”

***

滾水是個石頭築成的村寨，石匠則來自隔壁的鳳山村，它們被發現是最近幾年的事，阿森也是第一次來。他這次來還帶著別的工作任務：鳳山的石匠手藝後繼無人，公司有個隱性業務是公益性投資，他正要來考察，另外，這兩年有不少驢友來這裏玩，他也要順便考察一下民宿。

有時候走在石板路上，阿森端著相機捕捉好看的畫面，畫面中偶爾也有小清。有時候停下來，阿森和村民攀談著，如果聊石匠的傳說，小清就在旁邊一起聊，如果他們談買賣，小清就自己在旁邊數著石頭墻壁上巖石的肌理。這裏的石頭斑駁美麗，不經意處或許還藏著珍貴的化石，每一寸上都寫滿故事。

冬日的午後陽光正好，照得石板上一片玫瑰色的輝光，一條路的一側，向下看得見層層疊疊的村舍，村舍那邊還有層層疊疊的梯田，阿森在路邊空地架好三腳架，弓著腰瞇著眼睛，認真地調著光圈。

小清就站在他身後靜靜看著，覺得這一刻安靜美好，自己從未如此安穩地愛著他。阿森拍完準備收起相機，小清上前從身後抱住他：“對不起。”

阿森一怔：“為什麽要向我說對不起？”

小清把頭靠在他背後，喃喃說：“那時候很累，只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很多問題沒法解決，那些事我一件都不想面對，不想把曾經那麽美好的感情，剝出那麽多□□裸的現實來。”盧佳說的對，她還是又倔強又懦弱，在這件事情上她再一次選擇了逃避，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別人。

阿森握住她環在腰間的手，手指還是那麽冰涼。他輕輕嘆氣：“你真的以為我不能解決嗎？”想來想去，最想要的生活還是和小清在一起。他曾經面對問題選擇逃避和放棄，把一些遺憾永遠地烙印在過去，但慢慢成長，漸漸學會不再逃避而是解決問題。他不允許自己再錯失一次。

小清在他身後嗯了一聲。他可以解決，而且一定可以解決得很好。

阿森拍拍她手背：“行了，這裏民風淳樸，你這樣有傷風化。”

小清噗嗤一笑，松開了手，等阿森回頭，她已經兀自走到前面去了。

***

晚上住在早上聯系好的民宿，石頭的房子，布置簡單古樸，一張桌子，一個櫃子，兩口箱子，一張床。小清把外套往床上一扔，仰面倒下：“好累啊。”

從第一次帶她爬山開始阿森就知道，她說累的時候往往還有至少一半的體力，“好累啊”這三個字就是個沒什麽意義的感嘆詞，表示玩得很充實罷了。阿森過去把她扔在旁邊的外套拿起來，小清則拽住了他掛在脖子裏的相機帶子。

“幹什麽？”再拽可就倒了，倒了可就沒那麽容易起來了。

“照片看看。”

好吧。阿森只能把相機卸下來給她，從她身子底下拽出被壓住的外套掛在衣架上，扭頭看見小清正舉著相機各種亂摁。阿森心裏暗笑，不動聲色地看著她。

她擺弄了好一陣，直到手酸舉不動了，才弱弱地求助：“不會開……”

還是這麽一竅不通，阿森這才走過去：“不是獨行俠嗎？”

“我自己的就會用。”

“你自己的什麽？”

“手機啊。”小清說得理直氣壯。

阿森沒脾氣，算了，到底還是個小女人。過去接過相機，順手把她拉起來：“起來，倒電腦裏給你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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